2008年4月17日 星期四

台灣:亞洲的阿奇里斯之腱

台灣:亞洲的阿奇里斯之腱

/X [Taiwan News 總合週刊]


積年累月的精神疾病,使台灣社會欠缺面對戰爭與和平的哲學。台灣社會甚少深思,戰爭雖可怕且可怖,但終極的邪惡卻不是戰爭本身,而是專制與侵略,無論是以哪一種名義(祖國榮光、民族統一、文明使命或其他)為名的專制與侵略。是的,暴力不應被鼓勵,但人間最大的敗德,並非使用暴力,而是對暴力或暴力威脅的讓步與降伏──這正是一切專制與侵略的根源。

台灣在哪裡?台灣將往何處去?對這兩大問題的精確回答,不僅可以釐清許多流行在當代台灣的神話,而且將揭示決定台灣命運的關鍵。

兩面刃的島鏈

地理上,台灣位於西太平洋的島嶼鏈上,北連琉球群島,南接菲律賓群島,西望歐亞大陸東半部大陸塊,東瀕地球上最廣闊的水域太平洋,與關島遙遙相望。更具體地說,台灣正位於西太平洋第一島鏈的中心點(參見附圖,在圖上點選可放大圖),這一條島鏈北起阿留申群島,繞行勘察加半島,經隔著狹窄的對馬海峽與朝鮮半島相望的日本列島,連結琉球群島,經台灣,越菲律賓群島,以迄印尼群島。其間,馬來半島和印尼群島是分隔印度洋和太平洋的地脊,通過麻六甲、巽他(Sunda),以及龍目(LombOk)三個海峽,便可將兩大洋連結起來。

從地緣政治的角度來看,第一島鏈具有戰略上的兩面刃意義。對歐亞大陸上的陸地強權來說,控制第一島鏈,足以雄鎮海門,為其陸塊安全構築一層防衛網(defensiVe SCreen),拒敵於海門之外,並可以此為跳板,將權力投向更遠的大洋。與此相對,任何一個海洋國家或國家集團,若能控制第一島鏈,則可把制海權,遂行制海(sea control),圍堵任何陸地強權的戰略野心,並影響著歐亞大陸的政治過程與區域的權力均勢。

所謂的歐亞大陸東半部陸地強權,唯一的候選國當然是中國──自一九七○年代以來即積極擴張海權,並對海洋爭霸充滿興趣。所謂的海權國家或國家集團,當然是指美日同盟。

從美日的太平洋戰爭結束以來,美國成為太平洋唯一的制海強權。韓戰爆發與東亞冷戰體制的確立,使美國以日本為中軸,構築起穩固的西太平洋海權體制。此一海權體制,是韓戰迄今半世紀來,西太平洋能夠維持人類史上罕見的長期和平,並在此一基礎上實現快速經濟發展與促進民主的根本條件。

阿奇里斯之腱
 
這個地緣政冶態勢說明了一個鐵的事實:所謂的「台灣問題」,不管政客們怎麼說,本質上就是國際問題。台灣海峽上的任何戰爭,無論北京如何主張只是「內戰」,都必然會是一場區域戰爭,而且還會是一場全球性戰爭:將美國這個超級強權捲入的戰爭。

現階段,以及未來至少二十年,美日同盟控制著西太平洋的整個海權。中國的海權擴張,特別是海空軍軍力的加速整備,至少在一代的時間裡,再怎麼樣也無法挑戰美國以美日同盟為中軸的西太平洋海權體制。再者,區域內任何一個國家的體制崩潰(如菲律賓的內戰或印尼的混亂),乃至戰爭(如南北韓之間的第二次韓戰),根本上也無法撼動這個海權體制。

但是,有一個因素,而且是唯一的因素,只要發生結構性的巨變,就足以改寫整個西太平洋的戰略版圖。這就是台灣。

如果中國取得台灣,更精確地說,台灣自願地向中國投降並被「統一」,那麼無論哪一種形式的「統一」,都將造成西太平洋地緣戰略版圖的根本性改寫。屆時,台灣最大的軍事基地──佳山,將成為中國位於太平洋上的最前線與最大軍事基地,直接與美國在太平洋上的最大軍事基地──關島對峙。如此一來,結構將演變成:部署在台灣佳山的空軍戰機與飛彈被用來對準關島,而關島上的戰機與核武飛彈則將主要焦點瞄準佳山。

新太平洋戰爭

這就揭露出當代台灣的最大神話──接受北京訂定的「一個中國」原則,對中國屈服,或是任何形式的「統一」,也許令人不悅,但可以讓台灣免除戰禍,確保和平。

這當然是錯的,而且是大錯特錯。與主觀的和平想望恰恰相反,如果台灣接受「一個中國」原則,漸漸地被中國這個對海權充滿興趣與著手追求的陸地強權所兼併,那麼台灣被捲入戰爭的結局就無法避免──既存的海權國美利堅合眾國,以及控制第一島鏈阿奇里斯之腱的新興海權國──中國,最終將通過第二次太平洋戰爭來解決海權的真正歸屬,而阿奇里斯之腱的台灣,將是這場新太平洋戰爭的主戰場。

相反地,如果台灣持續保有目前實質獨立的地位,那麼深知無力挑戰芙國海洋霸權的中國,將不會有興趣真正發動對台戰爭而讓自己陷入淪亡的悲命,結果反倒是台灣確保了和平,從而也鞏固了得來不易的民主。

在當前的戰略態勢上,江澤民領導的中國當局估算著,加速「和美裂台」的攻勢,製造台灣內部的分化與動亂,逼使台灣政府軟弱讓步而最終接受「統一」條件。北京的戰略家們想像著,只要扼住台灣,中國便有條件逼迫美國接受美中在西太平洋共同霸權的戰略機會,實現──諷刺的很──美國前國家安全顧問布里辛斯基(ZbignieW BrzezinSki)從美中建交以來的戰略構想:美中兩極體制。

專制帝國和美利堅合眾國共同享有太平洋霸權,這和當年日本發動珍珠港攻擊背後的「戰略構想」──扼住要害,迫使美國接受和日本在太平洋上畫界共享霸權的條件──如出一轍。正如同珍珠港奇襲並未實現日本帝國的「戰略構想」,反倒是正式引爆了太平洋戰爭一樣,北京的美中共同霸權構想,只是自欺欺人的幻覺而已。

一句話,無論採取哪一種形式,只要台灣接受中國的兼併,佳山的士官兵們,就必須以關島為假想敵,加速戰備演練,以便全力準備迎接無可避免的對美大戰。不僅是因為美利堅海權的本質,更因為一個關鍵地理與關鍵國家:亞洲的地中海與日本。

台灣之所以重要,不僅是因為位於第一島鏈的中心點,同時也是因為台灣正位於「亞洲的地中海」(AsiatiC Mediterranean)三角形廣袤水域的頂點,和西南方的新加坡,東南方的澳洲北端圖瑞斯海峽(TorreS Strait)的約克岬(Cape York)互成犄角。

這個略呈三角形的廣大海域,是亞洲的戰略心臟。太平洋地區的某一強國或強國集團,若能控制此一亞洲的地中海,不僅可制霸太平洋,而且能在印度洋享有舉足經重的地位。相對地,印度洋的強國,若能控制此一地區,則可獲得參與太平洋事務的權力。一個海權國家或國家集團,若能確保自由通航這些戰略性海峽,則可以完全地掌握印度洋與太平洋。

從波斯灣、印度洋至西太平洋這條海巷(sea lane),是當代日本的生命線。扼住這條海巷,就可讓日本不戰而降,根本不必派兵直接政打日本列島。

如果台灣淪入中國之手,就算先不考慮美國的反應,也不能不使日本作出反應。由於台灣,特別是台灣南方的巴士海峽,正是控制住日本生命線的扼制點,因而當中國控制台灣時,日本基於自己的國家生存,只有兩條路可選:要嘛向中國臣服,接受這個陸地大國的霸權;要嘛核武裝並加速整建遠洋海軍,以自力救濟的方式,用自己的軍事力量來控制這條生命線。

日本戰略抉擇

十四世紀日本室町幕府向明帝國稱臣納貢,就是第一條道路。十九世紀末明治政府以朝鮮問題為藉口而對清帝國發動的甲午戰爭,就是第二條道路。其間,德川幕府採行後來被稱為「鎖國」的政策,是第三條道路,當時的經濟條件許可,而今日已絕無可能。

那麼,日本要選擇哪一條道路?

近年日本經濟的低迷,使這個列島國家的國際地位被嚴重忽視。但是,長達十年的經濟困境,日本仍穩居世界經濟第二大國的地位。目前,日本平均國民所得仍居已開發國家之首,仍擁有世界一流的科技,研發投資仍列世界前茅,貿易收支順差仍為世界第一,而且還是世界上外匯存底最多的國家(約為中國的兩倍)。

單純從經濟現實來看,要日本向中國臣服,實在很難。今日的中國,至少比日本落後四十年。儘管歷經了多年持續的快速成長(姑且不討論中國統計數據灌水的問題),目前中國經濟的發展水準仍只相當於一九六○年代前期的日本──二○○○年中國平均國民所得為八五五美元,相當於日本一九六四年的水準;中國城市居民的恩格爾係數為三九.二%,約略與日本一九六○年的三九.八%相當;中國因家電產品迅速普及而急速增長的平均國民年間電力消費量,與一九六○年日本的消費量接近;反映營養狀況和醫療水準的中國人民平均壽命、嬰幼兒死亡率,也分別與日本一九六五年、一九六○年的統計相捋。

今天,日本的平均國民所得是中國的四十倍。過去十年,中國經濟持續成長,日本經濟持續低迷。儘管如此,日本的國民生產總值仍達四兆美元,約為中國九千八百億美元的四倍。就算未來十年日本經濟零成長而中國保持七%的年平均成長率,中國還是遠不及日本。

這還只是經濟,遑論兩國人口素質的巨大差異──今日的日本,是世界上國民教育水準最高的國家之一,這使其國民的平均素質保持在世界一流水準,而中國人民要達到這個水準,最少也要兩代人以後。再者,日本人民的勤奮舉世聞名(勤勞已屬低估,日語的「猛烈社員」更為恰當),再加上高素質的勞動力、大量的儲蓄和充裕的資金,以及掌握世界一流的科技開發能力和製造能力……等,在在證明一個根本性的結論:要日本自願向中國臣服,這比廢除日本的天皇制還要困難。日本自由黨黨魁小澤一郎四月六日發出日本在必要時將可輕易核武裝來牽制中國的軍擴之語,並非偶然。

一旦日本核武裝並擴建遠洋海軍,其最終的歸結,就是第二次甲午戰爭,而關鍵戰場,正是台灣。

正因如此,布希政府的亞洲戰略,不僅著意強化美日同盟體制,而且對台灣的安全作出堅決的承諾,因為台灣一動搖,日本便會抓狂,而美國在亞洲的存在,也將遭遇史無前例的地殼變動。
 一言以蔽之,維護目前台灣的實質獨立地位並鞏固台灣的民主,將可刺激中國必須慎重地考慮邁向民主。假以時日(至少十年),一旦民主在中國獲得鞏固,對台灣的戰禍威脅就能夠被根本地剪除。相反地,如果因為意志軟弱或認識不清或兼而有之,使台灣選擇漸漸降伏於專制中國,那麼屆時台灣要嘛面對新的太平洋戰爭,要嘛大步迎接第二次日中戰爭,且結局只會有一個:兩戰合為一戰,而主戰場就是台灣。

和平的辯證法

五十餘年前,美國的麥克阿瑟曾讚揚台灣是西太平洋上一艘「不沉的航空母艦」。這當然是錯的台灣不僅會沈沈浮浮,會自我迷失航向,而且可能被淹沒,在被專制中國兼併的道路上,沒入史無前例的戰禍。

淹沒的風險來自於台灣的特殊經驗。整個亞洲,乃至整個世界,再沒有比台灣這塊土地與人民更弔詭、更辯證的了。一方面,整個二十世紀,台灣是地球上少數免遭大規模戰禍的僅有福地之一。另一方面,五十多年來,台灣一直處於戰爭威脅之中,包括中國的戰爭恐嚇與國民黨時代對本國人民的戰爭恐嚇。

這兩個極端對立的因素相加,養成了台灣社會對戰爭與和平的本質欠缺冷靜思考的精神疾病──許多人只是一廂情願地以為,對中國讓步或屈服就可以獲得和平,殊不知,人類歷史的鐵律,不是口說和平就會有和平,而是「邁向戰爭地獄的道路,正是由姑息與愛好和平的言辭所鋪平」,因為那等於向對手傳達了恫嚇有效,侵略可成的訊息,從而鼓勵了更多的恫嚇,更強的侵略。

經年累月的精神疾病,使台灣社會欠缺面對戰爭與和平的哲學。台灣社會甚少深思,戰爭雖可怕且可怖,但終極的邪惡卻不是戰爭本身,而是專制與侵略,無論是以哪一種名義(祖國榮光、民族統一、文明使命或其他)為名的專制與侵略。是的,暴力不應被鼓勵,但人間最大的敗德,並非使用暴力,而是對暴力或暴力威脅的讓步與降伏──這正是一切專制與侵略的根源。

地緣政治、國際角力、經濟發展等因素,將深刻影響台灣的將來。但是,在根本意義上,台灣的命運,最終將取決於台灣政府與人民對於戰爭與和平的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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